昨夜,雪落在武威文庙

 时间:2025-12-12 17:50 来源:中国甘肃网责任编辑:白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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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雪落武威,天地一白。我踩着风,推开武威文庙赭红的大门。此刻的棂星门在雪中更显孤峻,斗拱垂冰,像先师雪白的眉。状元桥下的泮池结了薄冰,昔日涟漪凝成静默诗行;桥栏的红丝带仍在灿烂,雪覆其上,给每一句“金榜题名”的祈愿加盖温暖的棉被封缄。

大成殿前,我抬头望“万世师表”匾,雪光映字,金光与银辉交织,仿佛圣人仲尼的目光穿越千年,依旧温煦。殿侧古柏,枝丫托雪,像老学者高举灯盏,照亮河西走廊最漫长的雪夜。

        我伸手触碰桂籍殿廊下那四十六块匾额,雪粒从“聚精扬纪”“书城不夜”的笔锋间簌簌落下。指尖冰凉,却感到热血涌上——那是康熙三十四年到民国二十八年,二百五十年间鸿儒们的心跳。雪声轻响,像他们在低诵:

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……”

风掠过,雪尘飞扬,我看见字间走出一位青衫书生,拱手邀我同行。穿过戟门,绕过尊经阁,雪把每一块青砖磨成温润墨玉;檐角脊兽披银,像戍边将士换上素铠,仍在守护文脉。文昌宫戏楼寂然,雪为鼓,风为箫,演的是一出无声的《六佾舞》。

        忽忆史籍,西汉末,窦融在凉州牧任上“修学校、讲经籍”;前凉张轨更立崇文祭酒,春秋乡射,自此弦诵不辍。唐贞观四年,诏天下州县皆立孔庙,武威文庙早于京畿,已香烟缭绕。西夏时,高昌王世勋碑在此并立汉回鹘文;明清更迭,后世的百姓、官员一次次添砖加瓦,终成“陇右学宫之冠”。雪愈大,却掩不住碑身斑驳;指尖划去冰壳,摸得到河西与中原、农耕与游牧共写的凹凸。那是血脉,也是裂痕,却被岁月缝合,凝成一张宣纸,供后人书写新的篇章。

        我俯身掬一捧雪,在状元桥上写下名字。雪字刚成,又被风抹平。像先师告诫,学问无边,功名若雪,莫倚一时荣耀。

远处传来《凉州词》童声朗诵,一群放学的孩子从门口踏雪走过,红领巾跃动,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。笑声撞碎在古墙,回声里竟有古筝清越。一半厚重,一半鲜活;一半积雪,一半春芽。

        日影渐斜,雪光反照,殿顶琉璃闪出温润琥珀。我回望,大成殿、文昌宫、儒学院,三列中轴在雪幕中更显庄严,像三部并置的经卷,等待所有来者静静翻开。风停,雪落有声,那是纸页翻动的轻响。

我忽明白,所谓文脉,不过是无数普通人——将士、牧人、工匠、学子——用体温一次次融化冰雪,让墨香重新升腾。此时,我亦携一腔微热,在雪里留下浅浅脚印;待春日消融,它们会化为水,渗入青砖,成为这座文庙新的、看不见的墨迹。

雪后文庙。我合上眼,听见历史与未来在同一道呼吸里起伏——像远处的山风,掠过殿角铜铃;像河西走廊的沙,轻叩状元桥栏;更像先师的一句低语:“逝者如斯,而未尝往也;盈虚者如彼,而卒莫消长。”

        我拱手,向雪地上的的先师雕像作别。雪覆眉发,我亦成一尊行走的小小碑刻。把今日之白,藏进心底之黑;把千年之重的文脉,化作一步之遥的体温。从此,无论走到哪里,只要抬头望雪,我就会回到武威——回到这座雪中的文庙,回到河西走廊最安静、也最炽热的心脏。

本文作者:西北角·中国甘肃网记者 张振国 文/图

  

(责任编辑:白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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